第十八章 和解 (第1/1页)

    风灵容恹恹地栖在枝上，飞光在树下的脚步只换来她的尾羽轻动。

    飞光在树下有些发愁。

    他想，虽然风灵容擅自作主在先，却也是一片纯善好心，她并不知自己的修行情况和顾虑，自然以为这种事对八劫修士而言不过小事一桩，自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。

    而且她似乎很在意自己的修行情况，自己问她有没有本事似乎有些戳人痛脚。

    飞光一本正经地思量了半晌，越想越觉得难为情，仿若陷入了一种泥潭中，拉不下面子开口说话。

    头上却听见枝叶晃动，拍打翅膀的声音。

    他一抬头，发现风灵容展开双翅就要往山下飞。

    他赶紧腾身追上去，轻柔地阻了风灵容，将她托在掌中，落在古樟一根粗壮的枝干上。

    绶带鸟拍打着翅膀叽叽喳喳起来：“放开我！”

    飞光不放手，口中温声问道：“你要去哪儿？”

    风灵容闻言将头偏向一边，小小的冠羽颤动着，她声音低落道：“你放心，我不会带着你的剑到处乱跑，不会给你添麻烦。”

    飞光觉得有些愕然，他压根没想到琢岳这层呢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说这个。”

    仿佛就等他这句话，风灵容转过小小头颅盯着他，挣扎起来，怒声道：“我晓得我没本事，不会到处乱跑，你放开我呀！”

    “哎，我，我没有此意。”飞光拢拢她的羽翼，稍稍放开了她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对不……”飞光方启齿，却被风灵容打断。

    “我不会再自作主张，我误以为我们是朋友，是我自作多情了。”小鸟没有再生气，她平静下来，声音里透着nongnong的委屈。

    她想，她只是好心而已，值当他那样撇清关系吗？

    你有本事管吗？特意点出“你”，这句话仿若是在讥笑她方才说“我们”时的自作多情，她以为他们是朋友，能当得起一句“我们”呢。

    毕竟最开始是她哄骗他，威胁他，而后又不得不等到白帝城才能将琢岳还给他。

    道人心里其实很厌恶她这个麻烦鬼吧？

    杂鱼凰鸟容容本就没几个朋友，自然也不懂得朋友之间的相处之道，她此刻只觉得既伤心又委屈。

    飞光叹了口气：“你冷静些，我们当然是朋友，我不应口不择言，我向你赔礼道歉。”

    说着他将绶带鸟放在粗枝上，耸着肩膀，双手作揖，如戏台上的角色一般，做了一个夸张的拱手礼，显得滑稽又可笑。

    容容看了，忍不住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笑完她就觉得自己方才那番发作和自怨自艾有些过度，又想到自己方才说了“我以为我们是朋友”，于是心中生出些迟来的忸怩之意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，我不该自作主张。”这句话现下说得真挚又诚恳。

    小小的绶带鸟转过身子，将脑袋埋在羽翼之下，只留尾羽轻颤着。

    飞光见状哈哈一笑，忍不住又插科打诨起来：“原来臭屁小鸟也会害羞。”

    绶带鸟将脑袋埋的更深，不想理会恶劣的道人。

    日头落下了山，天穹犹有微光，此时天心月弯，山川寂寂。

    一人一鸟静静地坐在粗枝上，任四野的风吹拂，感受难得的静谧之景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待天色变得深邃如海洋般，繁星满天时，一阵喧闹却打破了此间寂静。

    “贼道人，贼道人！”风灵容跳到飞光摊开的掌中，唤醒了正在打坐运功的道人。

    居高临下看的极为清楚，方家村所在的山坳中，再一次腾起了缥缈雾气。

    而方家村此时灯火通明，锣鼓喧天。

    举着火把的队伍如长蛇一般，绕行山村，火把在雾中显得明灭不定。

    村庄正中起了一个高高的木柴火堆，火堆前似是设了一个简陋的“醮坛”，此时为首一个老道正手持符箓，带着村民行醮。

    再看村庄四周的低矮土坡上，散布着星星点点、大大小小的火堆，是村中妇孺跪拜着，在祭祀烧纸钱。

    风将火堆吹得烈烈，烟火腾高，混杂着轻缓的余烬、愈来愈浓的雾气，将一个好好的山中小村弄得乌烟瘴气。

    飞光皱起眉来，他腾身轻掠到山村近旁，山腰上一株树上，隐去身形，风灵容也随他飞去。

    看了半晌，飞光突然“啧”了一声道：“这不是正经醮仪。”

    虽然天枢派作为剑修门派，并不修丹箓，也很少行醮，但飞光曾去重醮仪的璇玑派参加过祭神大典，也见过自己的好友们设醮、行醮。

    这老道念诵荒腔走板，醮仪只仿了个大概的形，还掺杂了不少不知哪里来的荒诞行为，符箓也是鬼画符，更别提那乱七八糟的步法，这样的醮仪几乎没有任何作用，简而言之，这个杂毛老道在糊弄这些深山村民。

    可叹那些虔诚村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，随着他做一些毫无作用的仪式。

    于那雾中精怪不会有任何损伤，只是徒然罢了。

    看了片刻，他便叹了口气，又腾身返回破庙中。

    一踏入破庙门槛，便看到老人已然醒了。

    “道长！”声调雀跃，是方鸣。

    飞光点点头，为他稍做检查，便问道：“你现在准备如何？”

    方鸣显然是有些茫然：“嗯？”

    飞光指了指他：“你难不成一直呆在你阿嬷识海里？”

    方鸣恍然大悟：“道长说的是！”

    “凡人死后，生机断绝，气数绝而后魂魄离体，故而无法引魂归体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句时，飞光想起了老船工的死亡，当时他已生机断绝，连无涯子都没办法。

    “而，你的魂魄被外力索离躯体，躯体尚存生机，未断绝之前还能引魂归体。”

    风灵容干脆道：“你出事才四、五日，按凡人习俗，停灵七天才会出殡下葬呢。”

    飞光颔首：“尽快才好。”

    方说完，飞光耳朵微微一动，眉头一皱：“外面有动静。”

    风灵容也道：“好多人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今日刚过朔月，月如娥眉，其色昏黄。

    黑暗之中，山体只余起伏轮廓。

    但在这轮廓中的一段，明灭闪动着一条火线。

    竟然是成队举着火把的人。

    队首是一位白发苍苍的淳朴老人和一名杂毛道士。

    飞光坐在古樟上，冷眼看着火线渐近。

    三人现在都隐去了音声。

    “啊，村长，王二叔……爹，娘！”方鸣激动不已，差点从树上掉下去。

    “当心点，这可是你阿嬷的身子……”风灵容已经变回了女身，她伸手牢牢扶住方鸣。

    飞光沉声：“先看看他们要做甚。”